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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沒讀過徐的中短篇,一上來就是這個長篇,就會讀得很過癮。從(?。╅L篇小說的角度,可謂失敗。徐大概自詡胸中有天地和人世,下筆常是天地不仁,書中寫何安下?lián)魵②w笠人,致彭家數(shù)百口被中統(tǒng)滅門,一筆帶過,這是以天地的不仁行人世的邏輯。暗想此人若生于亂世,當何如。
中國人講信譽,陰陽,家世,師承,這些我們都沒有,這是徐皓峰最想重現(xiàn)的,如果建國后對凡人修仙,成仙成精管控不嚴的話,皓峰宇宙可能還要放大。故事因道士而起,而不是因他而推動。道士在類似于拍案驚奇一樣的文本里成了敘事主題,而不是武俠英雄。
明明自己日漸懷抱一顆老心,可真正看別人寫這樣的東西,又有點白駒過隙逝者如斯的失落。
當年一起為了應付考試練太極拳和太極劍的家伙,而今早已各奔東西。我大概還零星記著些動作和掌風,但擺開架勢打一套已經是奢望。晚飯后走在河邊看老人家仙風道骨地打著太極,清風徐來——我喜歡此中有真意的沉默。
大概每個人心中都有過一個流浪的夢,拋棄一切抽身而去,步履間只起伏關于未知的塵土。《奇風歲月》中提到小男孩的靈性或曰魔力會在歲月中消磨,其實對歲月流逝、青春不再的惶恐,每個人在每個年齡段都心有所感。古往今來,多少人為了長生不老的夢前赴后繼,訪士、煉丹、修仙,踏遍青山誰沒老,人間正道累死人。
陶淵明寫:“久在樊籠里,復得返自然。”對于語言上不太漂亮的詩文,我總是欣賞不來——由此可見我的確比較淺薄。逍遙游對每個個體都絕非易事,何況久在紅塵里翻滾,往往發(fā)現(xiàn)并非樊籠在圈套你,只是你已融入凡俗的熱鬧之中,像水在水中,不露痕跡。郭大先生寫過一句話:“我一直信奉知白守黑的道理,人的本質是蓮花,不能脫離污泥,而必須要出污泥。”每當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,我就想起這句話,像在閣樓里收藏了一件瓷器,睡不著的夜里反復摩挲,等待天明。
我小時候,父母以為武俠言情漫畫都是毒草,嚴令禁止,只許我讀名著,所以我錯過了肆無忌憚做夢的最好年景。等有錢有閑有自由的時候再讀,味道已經不對。而今的我認同:假使無人為我、要我分享與分擔瑣碎的生活,是一件哀戚的事。在幾年前,這是完全不可想的——那些為了一個人一段情一個機會就能扔下一切遠走高飛的年輕時代。
所謂“憂傷開滿山岡,等青春散場”,即將告別一個人生階段的人總以為自己正站在懸崖上,或悲哀或悲壯。其實只消向前走,還有條條大路,也還有無限風光的下一個險峰。
王小波在《黃金時代》里寫:“放聲大哭從一個夢境進入另一個夢境,這是每個人都有的奢望。”千江有水千江月,萬里無云萬里天。在紅塵,便愛紅塵;在深山,便愛深山。不必怕做夢,也不必怕夢醒。萬物有生有滅,哀而不傷——如前所說,我喜歡此中有真意的沉默。